Seraphina Buchwald

3. 道听途说不可全信。面对面交流时不要死抱成见或墨守成规。

“你怕大蒜吗？”

“植物会不会在你的碰触下立刻枯萎？”

“你能不能跨过奔腾的流水？”

“为什么你大白天也能行动啊？”

为什么你是狼人不是猫人，斯坦领主站在苹果箱上恨恨地想道。就你这个好奇心，九条命也分分钟报销。“咱别当着凡人的面讨论这种话题，好吗？”

叫克里斯的狼人稍微低下头嘿嘿一笑，又抬起头来仰视斯坦领主，压根不在乎背后排成一溜的摄像机军团。“幸亏‘镜子里没倒影’那一条是假的。不然，演员是当不成了。”

“我不是那个氏族的。”斯坦领主辩解道，接着就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嗯……我是说……你知道……那只是迷信。你呢，难不成还真一到满月就发狂？”

“发狂倒不至于。不过我是满月时候生的，战士的月兆。圆圆的月亮多好啊，明亮得让人特别高兴，谁能不喜欢……再说了，过生日嘛。”对方伸出爪子挠挠头发染成淡金色的后脑勺，祭出狗狗眼强行作无辜状，“一不小心喝多了也是常有的事。”

这家伙是个危险分子，斯坦领主闭紧嘴巴、在心里放声哀嚎。叫克里斯的狼人弯起蓝幽幽的狼眼睛，在特意做得过大的衬衫里笑嘻嘻地看他。远处摄像机后头，剧组里的凡人们还在七嘴八舌商量灯光角度道具场景。主要的拍摄难度在于，怎么把大块头的“豆芽菜史蒂夫”弄小、怎么把本身是个清瘦少年体型的“詹姆士巴恩斯中士”变大。

对，八百岁的吸血鬼少年，怎么着吧。东欧人长相显年轻，谁都知道。

“其实我可以变个身什么的。”叫克里斯的狼人向背后瞟了一眼见没人注意，就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故作神秘。“给他们省省事。体型瞬间缩小。”

“你们还能这样哪？！”斯坦领主张大了嘴巴。

“是啊。只不过，那就没办法好好念台词啦。”叫克里斯的狼人把声音又放低一个八度，显得无比深沉。“因为你知道，变成狼了嘛。”

眼下距离和高度都合适得不得了，斯坦领主有点想踹他。可惜停战协议在先，而且就算没这个协议，还有一班凡人在场看着呢。斯坦领主管好了自己蠢蠢欲动的踢狼脚，暗暗叹了口气。唉，还是前几天分开拍摄的时候好，工作顺利又愉快，虽然二战大头兵的那身衣裳简直傻到家。斯坦领主想当年也没少经历真战场上铁与火的洗礼，拍起战争场景格外真情实感，大多数镜头都是一次过，别提多对得起经费预算。当中被喊cut也就那么几次，被导演教训“笑得别那么鬼畜”……不管那是什么意思吧。嗯，回头得谷歌一下。

为了平安保住……呃，完成这次的工作，斯坦领主也不是没有下工夫研究这次的狼人同事，昨天还悄悄跑到片场探了探班。不怕剧透地说，正好赶上拍到超级士兵实验，就是小豆芽给蒸成大白发面馒头那一场。“出屉”的时候，斯坦领主一边在心里郑重重估对方战力，一边腹诽凡人有眼无珠。啧啧啧，看看这个肩膀的宽度、看看这个胸脯的厚度、再看看这个狗公腰（名副其实，反正都是犬科），你们当真觉得凡人能练出这个三围比么……这个片子一上映，不知又要坑惨多少天生没带超自然物种基因的健身狂。

顺带提一句，不要拿施瓦辛格来说事，圈子里谁不知道加州州长是一条阿尔卑斯山里来的老黑狼。超自然生物的圈子里，也就是说。

就是在那一场，斯坦领主看见，叫克里斯的狼人进蒸笼前脱掉白T恤做准备、胸前叮当一声掉出来一个圆挂坠。银闪闪的、挂在狼脖子上一晃一晃折射着光芒。

斯坦领主试图猜想，此时此刻面前这件过于宽松的衬衫底下，是不是也藏着这同一个小挂件。“我说，”他谨慎地开口，意识到这是自己首次主动跟对方发起谈话。“那关于你们怕银子的说法呢？也是迷信？”

“非我族类者难以理解，但实际上，身负银器自愿承受月神金属带来的痛苦，乃是我族战士锻炼自身耐力、磨练自身意志、提高自身修为的古老传统。”叫克里斯的狼人回答道。斯坦领主瞪着他一本正经的脸，盯了大概有半分钟。

“不开玩笑？”

“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

“那也就是说……”

“是的。”

这种致命弱点难道也是能直接向敌方承认的么，斯坦领主用了三秒钟暗自疯狂吐槽狼人们的愚笨轻信，然后用了接下来的三十分钟来莫名其妙地为这头叫克里斯的狼人感到遗憾。也不是遗憾，而是，怎么说呢，你在马拉松比赛终点线前50米一个冲刺超过了一直领先你半步的竞争对手、停下来正歇气儿外带享受万众欢呼、一扭头却瞥见对手俯身挽起裤腿露出机械义肢的左脚，那种时候的那种心情。

三十分钟快到头的时候他俩已经顺利拍完了博览会征兵处前两位好友拌嘴外带互诉衷肠的大部分片段。导演叫他俩拥抱一下、摆好姿势等着摄像调整镜头的时候，斯坦领主正在心里洋洋洒洒感触八万字、把身前这头叫克里斯的狼人比喻成中世纪穿粗羊毛内衣在大腿根扎荆棘禁欲束带没事就跪下来抽自己一顿鞭子的修士圣徒。

“Punk.”“巴恩斯中士”俯视着他的“小史蒂夫”说，一副真心实意受了感动的神情。

“Jerk.”“小史蒂夫”伸高双臂、仰望着他的“巴恩斯中士”说，一双蓝眼睛情意盈盈。

然后他们拥抱。

然后叫克里斯的狼人贴在斯坦领主耳边悄悄说：“不过我戴的这个是钛合金啦。圣克里斯托弗吊坠，我妈妈给我的护身符。链子是小钢珠。”

吸血鬼在狼人的怀抱里僵住了。

“蜘蛛挺可怕的。我害怕蜘蛛。”

“……”

“你是不是庆幸，我戴的不是个十字架。”

“……求你别说话了好吗。”

“嗯嗯好，等拍完再说。等他们先拍完吧，赛比。”